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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红医连"活动到中医缘 ▍我的故事(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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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红医连"活动到中医缘 ▍我的故事(原创)

发表于 2023-11-14 00:25:26 只看大图 阅读模式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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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木刻)熊俊林

我从小喜欢写写画画和吹拉弹唱,维独从小无学医的志向和愿望。但在上山下乡时的知青岁月里,竟也有幸曾和"红医连"宣传队的医生们相处过一段时间。因为当时刚满十八岁的我由于工作努力表现好,既是连队的临时警卫,又是兼职文书,各种打杂之事无不亲历。就像单位的通讯员一样。而对我而言,反正都是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改造自己的世界观,都是工作的需要。

记得是在一九六九年冬天,那时候正是医疗资源极为匮乏的时期,同时也更是战备极为紧张的时期。既与美帝旧恨未消,又与苏修社会帝国主义新仇叠起。缺医少药是全国的大局面,更是农村农场的普遍状况,因此要广泛开展 " 一根银针一把草″,"中医中药为人民"的群众性防病治病医疗卫生运动。因为这样无疑能大大降低看病成本。我们连队因被团里定为开展"红医连"运动的试点连队而派驻了"红医连″宣传队。

医宣队的队长是个大个子络腮胡。姓薛,叫薛长松,是名老中医。说是老中医,其实也不到五十岁,按现在的话说,应该是很有老中医的"范儿″,是六十年代科班出身的。待人很是和蔼,但原则性很強,是师医院的门诊医生,医术自然非凡。那时候不兴称什么专家,尤其对那些知识分子学术权威臭老九,是要打倒和改造的。我现在猜想也就正好放到农场来和我们一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改造一下他们的思想,一同开展"红医连″活动吧。

如果放到现在来看,肯定是个大大的专家。另外几名医生分别是王医生、钱医生和小王医生,都是女同志。王医生年纪大些,是医院的护士长,做事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很有分寸也极有威信。钱医生是上海医科大学毕业的年轻的外科医生,活泼又漂亮。小王医生应该比我大不了多少,是学针炙的,据说是某军分区副司令的女儿,是从部队转业来的,生得高大虎气,圆圆的险庞,浓眉大眼,很有将门之风。但说话却轻声细语,待人十分和气,我们便称她小王医生。他(她)们都才从乌市新疆兵团的工一师医院下到兵团的连队里,什么都一下子难以适应和熟悉,指导员就让我负责和他们相互联络,协助他们开展工作。他(她)们的情况其实也是我后来在同他们的交往中大概得知的。他(她)刚到连队就住在了队部的两间土窑洞里,女同志就住在我和老连长的隔壁。

我是警卫,晚上时不时要巡逻值夜。又是小伙子男子汉,理所当然地也要保护她们的安全。那时正是清理阶级队伍时期,队部常晚上开会,自然也就睡得很晚。经常是开完一些会后才能间断小憩一下,我便习惯性自娱自乐地吹起口琴来。不想第二天,她们便对我说,是谁吹的口琴呀,太好听了,她们都竖着耳朵听到大半夜呢。在当时兵团连队广阔天地的宁静夜晚,能听到优美的口琴声,那简直是"小夜曲″,自然是享受的。而我却因打扰了她们的休息而不好意思起来。于是我们便算是初步认识了,他(她)们都亲切地叫我"小警卫"。

根据计划安排,首先要召开动员会并举办学习班。动员会好办,借着队部开大会时就开掉了,大家也认识了医宣队的同志。特别是有病身体差的职工,得知在家门口就能有师医院的医生看诊,自己看病也似乎有了保障似的,当然兴奋。当时的兵团连队只有一名卫生员和一些紫药水红氽及阿斯匹林甘草片等,也就能应付一下头痛脑热、包扎伤口等常规工作,医疗状况可想而知。要大家组织起来防病治病却显然并不轻松。而连队职工中又有几个懂医的呢。面对这一新生事物,连队里倒也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热闹起来。特别是听说要在每班组推选出一名业余的赤脚医生参加学习班的短期学习,大家都十分踴跃,跃跃欲试。觉得能学到点技术是不错的,对自己对他人都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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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队小景(速写)熊俊林

记得办学习班的地点就定在了我们住的那排窑洞即队部办公室里。医宣队的医生们和我才认识,自然互不了解。他(她)们经商量后,就去请指导员找个会写大字的同志来,帮助布置一下学习班的会场,同时也顺便写些小的宣传标语,在连队周围营造出一种宣传氛围。指导员却说,这些事你们都找小熊好了。薛医生他们回来后疑惑地问我:"说都找你″?我说没问题的,你不用着急和操心。到了下午,我便到统计那里要了几张黄色红色的彩纸裁成十六开后又裁成了正方形状,同时裁了些标语条备用。因为窑洞就三米左右宽,是圆弧形屋顶,我心里计划着把会标排成弧形放射状。

既好看又符合屋顶的格局与屋顶一致,显得空间也大些。摊开纸备好红广告色,便问薛医生写什么内容。薛医生看着我顿时半信半疑地微笑着说:"就写农一队红医连学习班吧″。他们几人便看着我挥笔写了起来。因为字不太大,我便写成了隶书,显得也与传统中医相协调,而且把纸排成了凌形状写成。大家竟惊讶又疑惑不已地问我,"你真是昨晚上吹口琴的小警卫吗″?"是我呀″,我说。大家都赞不绝口地纷纷说:没想到小警卫竟然是个文才,字写得真漂亮。我骄傲地说:"这不算什么,连队周围院里院外墙上的毛主席语录、队部门口彩门上的美术字和画,还有语录上方的毛主席木刻像都是出自我的手笔呢″。谈笑间,颜色也干了。又接着写了些小标语后,我说现在就布置吧。大家便七手八脚地把桌子抬到墙边,又加了把椅子放上去,我便将会标按秩序摆在地上一数共九个字,是单数。便取了正中的一个字对薛医生说,我爬上去钉了,你们按次序分左右两侧依次给我递字吧。当时年轻的我又瘦又骄健,说完就猴一样跃上了桌椅,当即用钉书机在土墙上方按棱形状钉好了正中的那个"医″字,然后即按次序作弧形状分别从左右钉开来。大家都看着我钉,同时也帮我目测高低位置。不一会居然既居中又呈弧形放射状、且间距相等地布置好了。薛医生看着我略带顽皮却很认真的神情,赞不绝口地说道:"这个小警卫真是很聪明,字写得这么好不说,布置时他竟选择了正中一个字先钉上,然后再左右分别排开钉。所以字距一点都不差,看来他一定很懂得优选法"。在薛医生的夸赞下,大家都不禁对我刮目相看,同时称赞不已。就这样,我和医生们相互间的了解自然又加深了一步。

学习班开学了,但我并不参加学习。当时连队正在清理阶级队伍,而我的职责是临时的警卫兼文书,还有共青团的工作要做,只是在必要时为他们服务。薛医生很喜欢我,我便少不了白天有空时常和他一起混,因为我晚上还要值夜,白天是要休息的,也就相对有了一些时间。慢慢地知道了他还同我一样很爱唱歌,特别是抒情寄志的歌曲。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唱毛主席的《沁园春.雪》时。面对窑洞外的茫茫雪野和林带,就唱得我俩激情豪迈。久而久之,我发现作为医生的他也是很有文采的,于是我们老少竟有了些共同语言。甚至常吟诗诵文,抒情寄志。现在我知道,大凡老中医往往都有重传统文化的情结。

他总是把十八岁的我看得很小,喜欢逗我的同时伺机奖我一颗糖。也少不了给我讲些中医药的常识,尽管我对医药天生没有兴趣,但对求知欲旺盛又年轻的我来说倒也正中下怀,求之不得。于是我也就长了不少知识。如经他们了解考查,我们农场里甘草极多,每次秋翻时,总是在地里犁出很多甘草来,又粗又长,极有年数,是甘草中的上品。我们也常在大田浇水时从地里挖出,挑出嫩的咀嚼止渴。还有高大的芦苇下的嫩根,特别是长在渠边的,甜丝丝的,象笋子般好吃。他告诉我这都是上好的中药材,清火解毒止咳。还有北沙窝里的大芸、野枸杞、曼陀罗、麻黄及陈蒿子、苍耳子,爬地柏,爬地果等等,都各有药用。我虽不感兴趣,却也很是好奇,象听故事一样听得有滋有味。更重要的是它们都是野生野长的,历史悠久,集天地之精华和灵气,药用价值极高。怪不得阜康本地的地方土特产供销社和医药公司一到秋天,总是开着车来收购这些东西。或者驾着马车沿沙窝边将这些草药堆得象草垛子一样收购走哩,原来这些都是宝啊。

为了开展好"红医连”活动,我们团支部还在工余和休息时间里同医宣队一起编排节目。宣传中草药的用途与价值,开展防病治病和群防群治的好处。宣传毛主席的卫生路线,批判城市老爷卫生部。提高大家对中医中药的认识,宣传推广合作医疗制度。天冷时,为了防止寒冷气候下的流行性感冒,在医宣队指导下就用甘草,苍耳子,沙枣叶和沙枣树的树皮熬成汤喝。医生们说能清热解毒,预防感冒,镇咳止喘。大家在上班前或开会时还当着茶水喝,有病治病,无病防病。无形中竟也增长了不少知识,而那年冬天,感冒竟真的少了不少。可我记得最深的却还是小王医生教我扎干针的事……

记得那一天,学习班里已经学过了扎干针的要领,大家也进行了实习。至于用得怎样,我们当时也不得而知。那天我因事路过窑洞门口时,小王医生从窗口看见了我,便开门叫我进来。同时对我说:"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不学学呢"?说着便拉着我手把手地教起我来。边说边捲起自己的裤腿,在膝盖四处揑了几下,同时指着腿和膝盖的某些地方分别说,这个地方叫委中穴,那地方叫外膝口,犊鼻,膝眼,阳陵泉等等。你记住了吗?学员们此刻也围拢了过来。说着她便对着其中的一个穴位轻松扎了下去,边说边像拧罗丝帽一样拧,眼见得近十公分左右的一根针竟拧进去了近一半,大家也都唏嘘不己。我心里一阵紧张,竟以为是不是扎透到膝盖窝了,但也不见一滴血出来,我的心里砰砰直跳,甚至毛骨耸然。真怕针断在了她的膝盖里出不来了。而她却看着我微笑,还向大家讲解说:"扎进去后感到麻酥酥的效果便达到了"。同时对我说:″快来呀,小警卫,学着扎″。"扎你腿呀"?!我惊恐地问道。"是呀″。她接着边说边又扎了两根拧了下去。我越发惊慌失措了,忙说:"你快拔下来,看你膝盖都成刺猬了,学员们一阵哄笑。而她却仍要手把手地教我,叫我试试。说着便用酒精擦了擦一根银针交给我,我只好麻着胆子揑着针按他的要求,对准她说的膝上那个穴位的位置,铆足劲地扎了下去,心里还嘀咕着不能叫她笑话我。不想揑针的两个指头倒是一下子压在了她的膝盖上,而针却高高地竖了起来直接掉在了地上。大家又是一阵笑声,纷纷说:你根本就没有揑住针。我羞愧难言,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没敢回头就跑了。我打心眼里知道了,自己根本不是当医生的料!老天给我吃的显然不是这碗饭啊。下午见到医生们时,我竟不好意思地老远躲着走,完全没了吹口琴时的激情和写字时的潇洒。

开春了,农田里的春灌开始了,又是一度花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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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木刻)熊俊林

经过一年四季的各种磨砺,我被连队党支部任命为大田浇水班的副班长,也是全团第一例知青班长,大家都叫我小班长。在广阔天地里继续着滚一身泥巴,练一颗红心的事业。医宣队的医生们半年后也圆满完成任务而向我们告别,撤回了医院。同时为我队培养了两位赤脚医生。我们便各自忙碌在了各自的战线上。

大概是三年再教育后的二十岁时,我因能写善画被抽调到了团部修造厂从事机械模型工作。二十四岁时又收获了爱情,扎根在了农场的广阔天地里。有一次回岳父母家时,便顺道携妻去乌市师医院看"病",那时的师医院已改为自治区建工医院。自小在农场里长大的我,竟娶了人家城里人的姑娘。同时也好看看医宣队的医生们。没想到一进医院竟遇到了钱医生。虽然分手己六、七年,她竟老远就认出了我,连连喊我"是农场的小警卫吗"?这熟悉的呼喊声竟把我带回到了开展红医连活动的那年那月……...。

"是我呀″,我惊喜地答应道,心里也正想找个熟人呢。问长问短后,钱医生竟说:"小警卫就是个文才,居然娶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城里姑娘。说着就带我去门诊上找薛医生,一进诊室就对正坐诊的薛医生说:"薛医生,你看我把谁带来了"。我才看出五十多岁的薛医生老了。薛医生扶了扶鼻尖上的眼镜,定神细看,惊喜异常。却又顿时抑止住激动的神情,仍象以前那样一本正经地从抽笹里拿出了两颗糖递给我,并严肃地压低嗓门故作神密地说道:"小警卫啊,你真长大了吗,先吃颗糖吧"。钱医生却在一边笑着说,"你看人家岂止是长大了,还娶媳妇了呢"。他们小俩口今天就是来请你看"病"的。薛医生这才看了看我旁边的妻,笑着说:"那应该是他(她)们请我吃糖才对啰"。说着立刻让我妻坐到他跟前,热情地端详了一番,和蔼地拿起我妻的手腕把起脉来。一阵后,薛医生乐呵呵地笑了,连声说道"有喜了,有喜了啊"。

如今的我也已七十多岁了,红医连宣传队的医生们恐怕有的也已离我们远去。每每想起生命中遇到的这些人,总是使我感慨万分。因为他们都在在我人生的路上不同程度地影响过我呀。

写到这里,我与"红医连″活动的故事似乎也该结束了,但更为有趣的是,进入新世纪初,我因肛门囊肿之疾又结识了位比我年龄略长的"老"中医专家。那天妻“押”着我到州医院向他诉说了我的病情,并说我一辈子就象头牛一样犟,这次更觉得自已的病处羞于见人而不愿前来。经“老”中医掰开我的屁股检查后,这位"老″中医专家竟严肃而镇定地对我说道:"你的肛门周边已面若桃花,波及两腚,若不及时手术,会继续深入,待绽放之时,恐难收官啊″。

他的幽默和认真态度竟打消了我的顾虑和恐惧,激起了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平生第一次要作手术又疼痛难耐的我甚至心想,看来我这一百来斤就只能交给他了,听天由命吧。从而老老实实,认真听话地配合作了手术。如今很多年过去了,至今收缩自如,安然无恙。手术中虽打了麻药,却也隐约听见他对助手说"我们这些人就是从病人的肛门里掏饭吃啊,要对得起患者,不能留有残余,要清干净″。不知怎的,这话"粗”理不粗的话竟使我忍俊不禁,甚至还想到了非洲草原上的“二哥”,差点笑出来,竟也使手术过程平添了许多情趣和快乐。后来的相处中我知他竟很爱文学艺术,且多才多艺。甚至还支过"巴”援过"外″,是一名国际主义战士,还是我州的“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是自治区肛肠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我们也由此成了好朋友。后来熟了,他竟对我说,你画的梅花那么好看,我怎能在你的身体上留下瑕疵呢,难怪他每次给我修复伤口时,总是精心仔细,费时费力地不厌其烦。同时还说:你妻把你伺候得太好了,要不伤口处怎么长得这么快呢。

尽管我无法欣赏到他修复后的“美丽”,却知到了自己和中医似乎有某种缘份,既是我人生中的隅然也一定蕴含着某种必然。但愚钝的我当时还是一时不得其解。这缘份究竟来自哪里呢。现在我老了,终于记起小时候的一些往事来,我家有位远房老爷爷就是老中医,在老家时母亲和外公都曾到他那里去看过病,白胡子都垂到了胸前呢。这不是什么玄学,是缘,是上天有意让我填补自己生命中的缺憾啊。同时我也更真实地感悟到,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真实和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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