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乡村,到处都是土坯房,难得见到一个砖瓦房。那时候,脱坯是个最累的活计,就是最棒的男人也有几分打怵。为了使坯结实,和泥的时候,还一定要往里面添加切成短段的谷草之类,好让它们起到水泥里面的钢筋的作用。
但就是那样制作出来的坯,用来砌墙,也维持不了多少年,就撑不住了。如果把一块土坯放在地面上,风吹日晒雨淋的,可能用不了一两年影都找不见。如果土坯里没有添加杂草,那么,它就更不结实了。土和水有种很奇怪的关系,水少可以使土结合成为一团泥、一块坯,但水多泥就会成为糊糊,坯就会解体。没有添加杂草的土坯更容易碎掉,“分崩离析”。
所以,自从听说世界上有人用“泥板”做书,就很怀疑其真实性。泥板如果能存在几千年,那还发明砖干什么,烧砖干什么,人们住在土坯房里,可以一住就是几千年,冬暖夏凉的,不香吗?
今天看到浙大黄河清教授的《言不必称希腊》,里面有章节专门论述泥板书。书中质疑那些泥板书,“泥巴捏的两河文明”,“没有5000年不化的泥板”,看着这句子就解气。最古老的那块泥板书,据称是公元前2250年刻制,“就是说4000多年前,巴比伦的阿卡德国王和古波斯埃兰国王,两个君王之间签了一个和平协议,竟然刻在泥板之上。看得出,纯粹是泥”。一件纯泥制品,能够保存4000多年,还相当完好,还字迹清晰,有人硬要相信这是真的,那咱也只能赞叹其信仰坚定了。
泥板上能否刻字?当然能。小时候玩过的一个泥巴游戏就是,雨过天晴,找一块半干不干的地,用小刀画一个长船,甲居船头乙居船尾,然后掷刀定点,由己出发,步步连线为营,攻向对方。谁的刀刀掷地没有立住倒地,便由对方掷刀走棋。如此一步一步,直至谁最先把刀掷进对方九宫,谁即为胜利。
但这个游戏经历告诉我们,在泥地上虽然能刻字,但笔道之间不能离得很近,很近的话就会造成“塌方”。用刀写字,浅了不行,轻描淡写看不清写的是啥;但深了也不行,深了拔刀的时候会“拔出萝卜带出泥”,不但会破坏刚刻的笔道,还会弄糊了版面。那些刀带出来的泥巴,是吹吹不得,打打不得,任由它们留着版面上干燥的话,它们又会留下压痕。
阿卡德与埃兰君主和平协议。图片来源:《言不必称希腊》,第242页。
像上面这件两个君王的“和平协议”,笔画之间那么近、字词之间那么近,个人感觉,在这样的泥板上做作业绝对是个技术活,可能比玉石上刻印章还要困难一些。
再看一件,感觉更难,因为字是凸起的。
乌尔纳姆法典。图片来源:《言不必称希腊》,第242页。
泥板书还有一个无法回避的成书和存放问题。我们古人说学富五车,那是没有问题的。譬如竹简,那是可以编连成书的,就是摞满在车上,那些“文字”并不会被压坏。因为,那些文字本来就是平面的,它们和平面是一体的,它们本身并不承重。但是泥板上的文字不同,它们可不是平面的,它们是立体的,它们是靠着自身的凸凹表达意思的。那么,只要一堆放,凸的部分会先吃劲,一吃劲可能损坏、坍塌了。它们一旦损坏、坍塌,就算整个的泥板还在,但泥板书注定已不再是书,因为都是乱码了,到处模糊一片,如何阅读?
别以为这是想象出来的问题,我们见到的仅只数百年前的石刻,保存不好的话,其上字迹就会被月岁消磨掉,教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泥板能比特意选好用来刻字的石头还坚硬耐存吗?
非常赞同河清教授指出的这个问题,“第五,泥板不便于集中存放。尼尼微号称有一个3万多块泥板的图书馆。人们难以想象,这么多松脆怕磕碰的泥板,是如何堆放在一起?泥板之间是用什么软材料隔离?更别提,这么多块泥板埋在地下,是如何防潮而保持干爽了4000-5000年?”
泥板不是土坯,可它也不是砖。《数学科学历史探源与文化透视》一书中说,“古巴比伦人是用祖传的泥板书记载数学内容的,然而,保存下来的泥板书却没有埃及纸草书那样多。可能是因为泥板书靠太阳或火烧烘干,遇到风吹雨淋,难于保存的缘故”。看,靠太阳就可以烘干,哪里是砖呢。其实,就算是砖,经过了砖窑的特殊烧制,又能存在多少年呢?红砖的使用寿命一般在70年左右。
所以回到建筑,还是通过建筑材料的视角看清问题。
为了直观一点,我请讯飞星火给画了个图,桥梁,用泥板建造。
看,这效果还不错吧?泥板桥,别看它上面画的有动物,你敢不敢到上面走两步?
如果泥板真那么坚固耐用,那么,我看用它来刻字写书岂不是大材小用。它那么坚固耐用,可以数千年不朽,那么用它来盖房子、铺道路、架桥梁、修水利,甚至用于军事,譬如修建掩体,用它制造坦克,取代特制钢板,那会节省多少开销啊。那样,别的不说,人类早就实现了居者有其屋,早就消灭了无家可归者,房子盖一次挺千年,住不完啊,也没谁炒什么房子了,给都没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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