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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性格与性格的艺术 ▍ 创作漫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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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性格与性格的艺术 ▍ 创作漫谈

发表于 2024-2-3 00:18:04 只看大图 阅读模式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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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熊俊林

从一般意义上来讲,我们都把艺术归之于对生活的客观感受和认识。而艺术又是对生活的主观反映。但艺术与生活的关系难道就仅仅是这样的吗?也并不完全如此(这里主要指我熟悉的绘画艺术而言吧)。

从唯物主义的角度看问题,就这种反映其实也有不同解释。比方说,你不能否认:人也是物质的,或者说是物质的存在形式。那就不能排除作者自身不同物质的比重关系,比如地域南北的不同,甚至含氮磷钾的比重,含酸或含碱的不同,都会导致物质质量和性格的很大差异,这就决定了艺术家或从艺者的不同性格和艺术作品上的不同风格及其相互之间不同层度的差异。另外有人奔放,也有人豪爽,有人内敛,也有人幽默,还有人很刻薄,更有人宽容(受遗传因素影响),那他们对生活乃至对艺术的认同感和塑造形式,甚至态度是不是也就都存在差异呢,我想结论应该是肯定的。这也是我想说的艺术的性格与性格的艺术问题。你不可能要求大家对她的认识是一致的,认同感是一致的,态度是一致的。甚至在表面的形式上你也很难做到一致。最多你能说画得好、画得美、画得惟妙惟肖而已,但那只不过是艺术的常规形式和普遍规律而已。

艺术家是有不同性格的,他们的父母生育了他,不同的生活又造化了他,各异的阅历又点拨了他,他们各自塑造出的生活又怎能一致呢。从这个意义上说,本质上就仍然是唯物主义的认识范畴。而力求使他们雷同和一致甚至异口同声,恰恰陷入了主观唯心主义。因为世界是物质的存在形式,不论它有无思想,怎样的思想,它都客观地存在着。产生了生命甚至思想,这才是奇迹!而这种思想和形式也一定与前者相关联,这便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分水岭,因为物质是第一性的,是存在决定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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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风光(木刻组画)熊俊林

既然世界是物质的,艺术家的性格也是差异的,那么作品的个性也就客观存在了。不要以为这是不和谐的歌,恰恰倒是万紫千红的生动和美丽,因为这才是生活的真实。

生活就是生活,不要从各自的角度或在一种观念的影响下去解释一种现象。否则,就难免片面或偏离艺术规律。尽管我爱画梅花,甚至强调她不畏严寒的品质。但我还是懂得:梅花开了,是因为它盛开时的温度不需要太高,并不是主观上的笑傲风雪,那是人们赋予了她不畏风雪严寒的想象,以抒发自己的情怀。但从物质的本质上看,同样它的花期也很短,因为从自然规律上讲,顶着严寒盛开是要有物质基础的,它因此也耗尽了自身的能量。要知道,其实每一朵花一生都只能盛开一次啊,谁能不珍惜呢?这是自然规律。

另外艺术家自已也是有个性的,这与他们各自的生活密切相关。传言当年齐白石当“北漂”时,生活也曾窘迫过,甚至为买颗白菜而费心算计。一天听到门外有叫“卖白菜”声,赶出来看了半天菜,却只是不语。菜贩子还以为他要这一车菜呢,心想可遇到了位大买家,谁知半晌齐白石才小心地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刚画的白菜说:“我拿我画的这张白菜换你一棵真白菜好吗”?不想菜贩子一听大笑道:你当我是个傻子呀,你那白菜能吃吗?说罢推车离去。后来听说齐白石的那张画值五块大洋,而他那一车白菜也卖不了一块大洋时才后悔不迭。

随着他名气渐大,索画者也时有上门,有的朋友甚至强索其画,碍于情面的白石先生既愤慨又无奈,甚至养成了藏画的习惯。有一次又有人强求其画,他便事先“坚壁清野”,将作品藏在了地下室。来者见其画室内没挂几张好画,便借故要看看他的地下室。齐白石倒也慷慨应允。下得室内,几寻无果。偶见一角落有一堆废纸,上书有“此乃废画也”字样。故人晓其心理,逐一捡开,竟发现下面藏有一捆平时保存的好画,上书“谁动我这些画,我死后将变成历鬼,害他子孙”。可见画家又幼稚得像个孩子。

还有一次与买主谈画价时,原本说定一块大洋一只小鸡,五只小鸡五块大洋,顾客却只给四块大洋,并说“买多了嘛,自然得便宜点,还价也正常”。最后无奈之下定为四块五一只。但耿耿于怀的白石先生却硬是只画了四只半鸡,其中一只还是从一棵树桩边探出了一个脑袋的,心想五角钱自然只能画个头。当然画家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因为他又多画了一个小鸡藏身的树桩。可见艺术家是有个性的,否则其作品又何以谈个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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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下(木刻)熊俊林

著名画家黄永玉(1924——2023)生于湖南凤凰县,只上过小学,初中都没上完,少年时就以木刻蜚声画坛养家糊口,当过瓷厂小工、美术教员、剧团美工等,后来还是中央美院教授和中国美协副主席。他自学美术、文学,成为一代“鬼才”。其人博学多识,诗书画俱佳。亦是诗、杂文、散文、小说、剧本等的大家,他设计的“猴票”和“酒鬼酒”包装家喻户晓,出版过很多画集、诗集、散文集,在海内外享誉甚高。他在《我是黄永玉》一书中这样描绘自已:“余年过七十,称雄板犟,撒恶霸腰,双眼茫茫,早就歇手。喊号吹哨,顶书过河,气力既衰,自觉下台。残年已到,板烟酽茶不断,不咳嗽,不失眠数十年。嗜啖多加蒜辣之猪大肠,猪脚及带板筋之牛肉,洋藿、苦瓜、蕨菜、浏阳豆豉加猪油炒青辣子......”可见其人个性之十足,也正是这十是的个性才造就了他艺术的个性,也正是艺术的个性才造就了他作品的个性。可见艺术作品又是艺术家生命和个性的张扬与体现 。                                

但是个性是正常的生活状态和创作状态,不是病态。可受作者情绪及性格影响和左右,所有的状态都一定有客观存在的可能。因为艺术家首先是人,所以当然地也就有着人所具有的弱点或者说特点。比如十八世纪的荷兰画家凡.高,他年轻时失学、失恋,自学绘画。当过画店的店员,算是接受到了最初的艺术教育和影响。但生活的失意与生存环境的艰难使他的作品受到客观的影响和制约,他最初的作品是很低沉的,如《吃土豆的人们》,描绘了昏暗的灯光下贫苦农民的简陋生活。他的人生只有短短的37年,而他全部的杰出的作品都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五、六年内完成的。

他的父亲去世时曾经对他说过:“死亡是冷酷的,但人生更冷酷无情”。因此他早期的作品更充分反映了他的这一感受。可后来他的作品却一反低沉压抑的常态而为响亮和明朗。因为他在生活中渐渐要求自已,要用欢快的节奏来慰藉人间的苦难,给人们以温暖,这是他作为艺术家思维的局限与升华,他不可能想到解放人类和自已。所以他要用全部的精力去描述世上最普通的东西,这就是给人温暖的太阳。如他作品中的《日出》阳光下《盛开的桃花》和《向日葵》等。他的《向日葵》以变幻丰富的黄色调及有力的笔触表现出了花朵飞动的神态和秋天葵籽成熟饱满的质感,而淡蓝色的背景与黄色相衬,更加快了欢快嘹亮的主旋律,在西方的绘画史上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使其成为后期印象派画家的杰出代表。他的这些作品不是表象的奇形怪异,也不像现在的一些所谓的“抽象艺术”甚至"行为艺术",缺乏艺术底蕴和功力,自然也就没有“艺”,更谈不上“术”,只是招摇过市而已。真正的艺术应该既是透过形式挖掘出内涵,而且又要生动且有功夫的,否则又怎能打动人呢。

改革开放以来,艺术创作也走过了四十多年岁月和渐进深刻的过程。首先,艺朮家们突破了"左"的精神桎梏,出现了很多思想解放的作品,如早期的油画《父亲》版画《黄山喜遇》连环画《伤逝》等。但从我个人浅陋的理解和认识上看,很多艺术家还是并没有完全从过去那种“左”的桎梏中走出来。因为个性的自觉并没有完全与艺术审美的自觉相融合,或者说,大多数艺术家没有形成这种自觉。因此在后来追逐个性解放的风潮中,又纷纷围上了“风俗民情”的基调。我们大家在艺术创作中也不同程度地出现过“追不完的姑娘,放不完的羊。唱不完的刀郎,打不完的馕”等一窝风的现象,认为这就是艺术的个性。不是说这些不是个性,而是我们应该揭开丰富多采的表面的生活形式,从生活的内涵上去找源泉、下功夫才是。比如说,现如今我们的生产关系都发生了深刻变化,我们那些僵化的艺术形式还能去表现客观的事物吗?当然艺术灵感的闪现往往有一定的隅然性,但如果没有不断的必然的寻觅,我们也就无从谈隅然的发现。缰化的思维或传统的观念很难与思想解放的新形势相适应。而艺术的性格与性格的艺术在契合上也就自然有了难度或者出于被动局面。

记得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后,我创作的两幅木刻版画就使自已感受颇深,这两幅木刻版画分别是《滚动的原野》和《希望鸣奏曲》,那时正是改革开放初期,我在阜康县委宣传部工作,在下乡调研时看到农村生产关系变革的状态下涌动的春潮,使我激动不己。我仿佛看到了人们渴望致富的內在动力正如火如荼。我把晨曦中的远山与飞鸟交织在一起,又把起伏的原野在远山下与炽热运动的激情相交汇,构成了田野山庄上的一曲交响乐,预示着改革的春雷在田野迂迥,使人有“于无声处”之感。同样的《希望鸣奏曲》更凸显出青春活力的少女对田野怀春的希冀。这两幅木刻版画不但立即入选了自治区美展,还先后被《新疆日报》《新疆画报》和中共中央理论刊物《求是》杂志选登,可见作品的份量。而在这以前的一九八六年,我创作的木刻组画《准噶尔情歌》,就己开始渐渐走出"左"的时期的程序化形式和思想束缚,追求对自然美的客观审美理念与人性的解放。不但获得了全国民族民间艺术作品大展优秀作品奖,还相继发表于《人民日报》的"大地"副刊和《文化艺术报》《深圳特区报》海外版等多家有影响的刊物。可见艺术创作不但要有性格,也要与时代同呼吸,共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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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噶尔情歌(木刻组画)熊俊林

而另一方面,时代的变革必然要摧毁旧的生产关系,艺术也是一样。不适应新形势的艺术观念和创作形式甚至组织形式也同样会受到挑战。当代著名画家黄秋园先生(1914一1979)自幼爱画,中国画造诣极深,却因个性得罪了某些艺术界权贵,因而连个美协会员都不是。还封杀了他参加各级美展的机会,但他依旧自学不辍,他的创作都是业余进行的,但功底极深,成就极大。他卓越的艺术成就到1979年去世五年后,作品才得以公诸于世,并震撼了中国画坛。 一代中国画宗师李可染见其画作后竟叹出“国有颜回而不知,深以为耻”之言。可使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终身只是个银行职员而已,连个美协会员都不是。当然也就没有这“师”那“家”的头衔。一九八七年中央美术学院隆重追聘他为名誉教授,中国画研究院追聘他为荣誉院委委员,以此确立了他在中国画现代艺术史上的地位,堪为一代大师。并在南昌为其修建了“黄秋园纪念馆,”黄秋园故居”也被列为省、市级文物重点保护单位。好在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剽切故者的作品,如果出现象屠呦呦那样,要把领导的署名放在她论文的前面的局面,那还说不清了呢。写到这里,我不禁又想到了作家路遥和他的《人生》,他的《平凡的世界》。他卓越的成就是不是也产生在这种不俗的个性和性格的基础上呢。42岁的人生,他孤独地抱着笔,坐在一堆书上(路遥雕像),在人们为他修建在陕北青涧的纪念馆里思考着什么呢。《平凡的世界》当时也不被看好甚至被认为与《人生》相比是水平大大地下降了呢,而《人生》当时也屡遭退稿啊。他这个追日的夸父,最终还是以一曲浓烈的“信天游”倒在了干涸的“追日”的路上。由此可以看出,古今中外的艺术家及其作品都是既有个性也有极有性格的,罗丹说过:“艺术的生命是深刻的思维和崇高的激情,因此必须赋于艺术以性格,以狂烈。炽热不会毁灭艺术,毁灭她的恰恰是冷酷。”其道理应该是显而易见的。换作我们今天的话来说,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作者必须怀着崇高的思想和炽热的情感去深入生活,才能创作出既具有个性又能打动人的作品来呢。

细细想来,我觉得在茫茫的大千艺术世界里,其实只有两种人最接近于艺术。一种是真挚的艺术家;另一种是虽然不一定懂得艺术,但却平凡质朴的人。他们不为所图,只为艺术。承认他们的耕耘劳 作,是容忍艺术存在的最低限度。但由于他们与众不同的性格和个性不同的作品形式往往也会遭遇很多的不解,是不是应该多一点理解呢。因为今天这个变革的时代,是一个充满朝气和吐故纳新的时代,毫无疑问地会产生出与其相适应的艺术作品和作品形式。

本文原载《婆说网》《丝路听雪》等平台。此次选发,作者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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